第N次被當做瘋子趕出門，千春摸了摸差點被門夾住的鼻子，無奈地聳肩，離去。回到臨時找的住所時，瞳想正趴在桌子上耍賴般地喊肚子餓。千春將披風脫下，認命地把手洗凈，圍起圍裙開始為這小姑娘做飯。

“今天怎麽樣？”瞳想一邊往嘴裏塞食物一邊問。

“又失敗了呀。”千春抿嘴微笑，順手往瞳想的碗裏又夾了些菜。

瞳想低頭扒了口飯，又看她一如往常的笑臉，終於忍不住放下筷子：“……又失敗了呀？又失敗了呀？！你怎麽能用這麽平靜的語氣說出來呢？難道你就一點都不沮喪嗎？”

“沮喪呀。只是那又怎樣？什麽都不能改變，不是麽？”千春支著下巴，若有所思：“不過我好像懂得什麽了，果然找那些大人物聊是沒用的呢……吶，瞳想，明天起啟程去別處看看吧。”

那些大人物只看利益，根本不會理會大不大義。看來雖然效果會弱很多，但她還是得從普通百姓身上下手。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千春加快速度吃好飯，馬上就去收拾行李了。在出發之前，她還要做一件事。

“老媽，你又要剪頭發嗎？其實我覺得你留長發挺好看的。”瞳想一把奪過千春手中的剪刀，“其實留長也不會有什麽問題嘛——要不你這一次就別剪了？”算算時間，她跟在千春身邊也有近三年，千春剪頭發的原因她自然也清楚。

千春拍拍瞳想的頭，看似隨便實則準確地將剪刀搶回來。理順了那頭還不算太長的頭發後，為了避免瞳想不再搗亂，千春笑瞇瞇地把瞳想趕上床睡覺，“好孩子該早睡早起哦，乖乖的上床睡覺吧，明天要早起哦。”

“可是……可是……！”瞳想還想再說什麽。

於是，千春放下剪刀，一把摟過瞳想，寵溺地在小女兒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晚安，我的小公主，好夢哦。”

這種看似溫柔實則強硬的態度讓瞳想不敢再多嘴，只好乖乖地回房間拉起被子睡覺了。

千春利索地將那頭麻煩的中長發剪去，留短發清爽的感覺讓她瞬間自在了不少。等她準備好一切再洗完澡後已經近夜晚十二點，瞳想已經睡得很沈。害怕吵醒瞳想，千春故意把動作放得很輕。她看了小女孩安穩的睡臉許久，默默在心裏嘆氣。

“對不起呢，讓你擔心了。”

正是因為現在想守護的東西更多了，她才更要把頭發剪短——她必須保證她能成功保護到每一個人，決不能被這些微小的因素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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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千春所言，第二天淩晨四點半她便爬起來將瞳想叫醒。瞳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依然一副茫然的樣子。千春用毛巾幫她洗了把臉，二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後就快速離開了這裏。她抱著瞳想，盡量把動作放得很輕。

寧靜的清晨，街上安靜得仿佛從來沒有人來去過。

“唔……還這麽早呢……”

瞳想趴在她的肩上抱怨。

“你再睡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千春柔聲哄道。困得不行的瞳想含糊地應了一聲，又睡過去了。千春這才沈下臉，警惕地看著四方——似乎沒有埋伏，或者說，對方還沒來得及在這裏設下埋伏。

她也不敢放松，加快了腳步想盡快離開這個城市。

畢竟，那些人模人樣的妖怪咬起人來還是挺痛的。

昨天與這座城的城主會面時，對方應該隱約猜出她的身份，不過不敢確定罷了。她沒有第一時間和瞳想逃跑，也不過是為了幹擾他們。但是，這瞞不了他們太久——所以她才會選擇一大早就帶著瞳想離開。

她這一種從幾年前就大肆宣揚天人人類和諧共處的家夥，自然是觸動了不少權貴們的利益，無論是天人還是幕府高層，都視她為眼中釘。然而，縱然他們再怎麽看不爽她，卻動不了她一根汗毛。

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即便已經確定了她是夜兔族，卻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他們派去的刺客打回來，安然無恙地繼續四處游說。對他們來說，這無疑是藐視。

在這個年代，突然冒出一個類似和平大使又如此強大的人，在各個階層都掀起了一番驚濤駭浪。也有心術不正之人想利用千春的身份謀取利益。她的行蹤本來就不定，也從未公開透露過自己的姓名，而受過她恩惠的人又會將她的相貌神化，這便使她更容易被人假冒。

對此，瞳想表示十分鄙夷：“那群假冒你的人臉皮實在是太厚啦！”

千春只是在糾結那個和平大使的稱號：“……這都是什麽鬼啊，聽上去好像好蠢呀。”

“你自己想想這幾年來你都幹了什麽。”瞳想嘴角抽了抽，“我看那些人都快把你當神拜了！不過這麽蠢的稱號，不也正適合這麽蠢的你嗎？”

……

想起當時瞳想的回答，千春差點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幾年她都幹了些什麽呢？無非是幫人類打打天人們帶來的宇宙怪物，驅逐一下欺負人類的天人或者是警告一下反過來欺負脾氣比較好的天人的人類。這麽一算起來，實在是沒什麽特別的，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在瞎緊張什麽。

她是不懂那些大人物的心思，她只知道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也許是看上了她的能力，幕府與天人雙方都不止一次向她拋出橄欖枝，表示想拉攏她。可惜千春經過開頭的幾件事就徹底看出他們的心思，明白他們就算現在答應了她什麽條件，那也必定是暫時性的，於是對他們的“好意”選擇了婉言拒絕。

一次拒絕還能說是高手氣度，二次拒絕是有個性，三次拒絕大概勉強能忍一下……每一次都拒絕，那麽就是妥妥的不給面子了！

各種仇恨疊加下來，便堆積成千春如今略顯狼狽的局面。

她熟練地抱著瞳想在樹林裏穿梭。年幼時提心吊膽的生活居然為她現在的生活積累了無比寶貴的經驗，她也不知自己該不該感激她那個不稱職的爸爸。至少，他讓她早早地學習到如何從對方身上嗅出不懷好意的味道。

那些悲傷的過去啊，在被狠狠地撕開暴露在她自己面前後，縱然是很痛，但直面了自己心魔的她發現，那些一直讓她認為“如果沒有發生過就好了”的事，也並非真的那麽難以讓人接受。至少，他們都曾在她的生命中逗留過——無論好壞。

想得入神的她忽然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

剛剛還十分平靜的樹林，仿佛變得躁動了起來。

是追兵？還是早就有人在埋伏？

她微皺眉頭，腳步也逐漸放緩。

似乎察覺出千春已發現他們的存在，從千春身後突然射|出兩支箭。千春往右側挪了一下，輕松閃過，隨後又馬上彎下身子躲過另一支箭。她走位的幅度不大，速度也不快，卻足夠讓她躲過攻擊。

對方應是試探的成分居多，至少她察覺不到殺意。這種程度她當然可以輕松搞定，但為了謹慎起見，她還是拍了拍瞳想，

“唔……小心！”瞳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恰好看到一支箭朝自己飛來。她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大聲提醒千春。喊出來之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捂住嘴巴，一臉“我錯了我沒判斷好形勢”的愧疚表情。

果然，瞳想這冒失的大喊驚動了躲在樹林裏的人，他們對千春發動起更猛烈的攻擊。

“自己照顧好自己。”丟下這麽一句話，千春放心地松手，瞳想理想當然地摔在了地上。

來不及吐槽，趁千春替她擋下全部攻擊的空檔，瞳想迅速地爬到安全的地方去。每次碰上這種情況，千春總會讓她先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其實，她認為她也可以好好戰鬥——夜兔的驕傲不容許她當逃兵，千春卻一直不同意。

——到我身後去，這太危險了。

她所憧憬崇拜著的那個人總是這麽對她說。

“……小孩子？”發呆中的瞳想覺得自己被誰拎了起來。隨後，她看到了一張綠油油的、極其兇殘的臉。

臥槽？這這這這是什麽？！！！

瞳想瞬間懵逼了。

“茶吉尼？不對，你先把那孩子放下！又不對，你先把臉轉過去再把她放下！”千春的動作一僵，見過無數可怕生物的她當然不會被茶吉尼族的長相給嚇到。不過，如果是瞳想的話，一定會做噩夢吧。

抓住瞳想的茶吉尼卻仔細地盯了瞳想好一會兒。瞳想覺得自己快靈魂出竅了。

接著，他迅速地轉過了頭，瞳想又一次被摔在了地上。

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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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幾個茶吉尼族和幾個作者並不打算給他們的種族取名字的天人身後，千春抱著嚇得不輕的瞳想，思考該怎麽安慰被嚇壞了的小姑娘。說實話，在這一刻，她的智商也是不太夠用的。

特別是當她看到一群人類和好幾個天人圍觀她和瞳想的時候。

“又有新人加入了啊？這次是什麽種族啊？”

“這一大一小倆姑娘被嚇傻了吧，我就說你們茶吉尼族的沒事不要老在外面晃悠。”

這這這這是什麽情況？！

雖然眼前的狀況是她宣揚了很久的終極和平，但她還是防不勝防地感到了驚訝。看吧，天人和人類果然能和平相處，可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你們好。如你們所見，這裏是天人與人類一同居住的村子。我知道你們一定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但這並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解釋清楚的，還請你們先來用餐，待填飽肚子後再聽我們慢慢說。如果我沒猜錯，二位是夜兔族吧？”

千春望著面前睿智從容的老者，禮貌地回道：“是的。我的名字叫千春，這是我的女兒瞳想。我們在四處旅行，無意闖入這裏，還請原諒。”

“原來如此，是旅人啊。”他來回打量千春一番，“沒有殺氣的夜兔族，看來是位值得尊重的旅人。那麽，請讓我以村長的身份，歡迎你們來到這裏，尊貴的客人。”

聽他們一說，千春才明白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這條村子的人大多以經商為生，不少人覬覦他們的錢財資源，令他們相當苦惱。而這群天人是傭兵，來地球本來就是為了賺錢。雙方有了共同利益，自然也放下了種族不同的成見。人類為他們提供吃住的居所以及薪酬，天人負責保護人類，相處也算融洽。

“非常了不起的想法以及做法。”千春肅然起敬。

膽子漸漸大起來的瞳想在高大的茶吉尼族身上爬來爬去，一旁的圍觀群眾手忙腳亂地接應著，生怕瞳想不小心摔下來。待到瞳想真的摔下來之後，反應最快的反而還是茶吉尼族。小小的瞳想坐在自願當肉墊的茶吉尼身上，讓眾人哄笑不已。

千春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這裏的氣氛很好，輕松又和諧，仿佛天人與人類本來就是好朋友。

“這裏沒有戰爭呢。”她輕輕地感概。

“我們是商人，也禁不起戰爭的摧殘。雖然是用利益維系關系，但誰規定這樣就無法產生情誼呢？”村長老爺爺笑呵呵地回答。

“是的呀。我也該學著你們的方向努力，至少……至少讓大家意識到戰爭的可怕吧。現在的戰爭是無意義的。流血與生命的消逝，死去之人的遺憾與活下之人的思念。這些事，光是想一想，也叫人的心忍不住隱隱地抽痛。”

“戰爭帶來的傷害確實很慘重。影響最大的，應該是無辜的孩子吧。”

千春深表同感：“恩。實不相瞞，我是在戰場上撿到瞳想的。這孩子已經比最初要開朗許多，只是戰爭帶給她心靈的打擊，並不是那麽容易就能消除的。我希望她能在陽光下長大，而不是像我一樣被黑暗吞噬，有朝一日幡然醒悟，也是帶著悔恨走下去。”她輕輕眨了眨眼，琉璃石般清澈漂亮的雙眸透著一股世故的蒼涼。

她終究是從一無所知走到了現在的通曉世俗人情，從無所謂到學會了愧疚，從輕視生命到明白生命難能可貴。

時光確然是讓她長大了，也確然在她的身上添了許多道痕跡。

“我聽說夜兔族都是嗜血好戰的，沒想到居然還有像你這樣的小姑娘。你的想法沒有錯，可你也不能操之過急。戰爭，確實會帶來許多痛苦，但你無法否認的一件事是——它同時也是叩開新時代大門的鑰匙。”老人拍拍她的背，“努力吧，小姑娘。路還很長，你也還很年輕。過去的事終將是過去，不要太自責，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偶爾也相信一下旁人吧。”

面對老人的忠告，千春總是聽得很認真。

“我會的。”

作者有話要說：

2015年最後一更，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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